周明站在工地办公室的窗前,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。桌上放着一份建材验收单,签字栏空着。项目经理刘波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:“老同学,这批钢筋差个0.5毫米而已,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。”
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旧手表——父亲留给他的,表盘背面刻着“正直如竹”四个小字。
十五岁那年暑假,周明第一次跟着父亲去建筑工地。父亲是质监站的老技术员,工人们都叫他“周铁尺”。
那天验收钢筋时,包工头老张把父亲拉到一旁:“老周,这批料差一点点,通融一下?”说着往父亲口袋里塞了个厚厚的信封。
父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,掏出信封拍在桌上:“张老板,差一毫米都不行!”
回程的公交车上,周明小声问:“爸,那个信封里至少有两千块吧?”
父亲摸了摸他的头:“明明,楼塌了会死人的。咱们量尺寸的钢尺,就是量良心的尺子。”
第二天,父亲带着他去了建材市场,自费买了盒新钢尺。“走,爸教你认钢筋。”烈日下,父亲教他辨认每一道螺纹,就像教他认字一样认真。
“周工?”刘波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,“雨这么大,今晚我安排车送你回去?”
周明看着验收单上的数据,0.5毫米的误差像根刺扎在眼里。他想起父亲退休那天,工人们送来的那盆文竹——细瘦却笔直,在简陋的办公室里绿了十几年。
“不用了。”他把验收单推回去,“这批钢筋全部退场。”
刘波的笑脸僵住了:“周明!你跟你爸一样死脑筋!现在谁还……”
“现在楼塌的还少吗?”周明突然提高了声音,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。他解下手表放在桌上,表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雨停了,周明独自走出工地,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手机震动,是刘波的短信:“钢筋明天换新的……你赢了。”
他仰头看着尚未封顶的大楼,忽然想起父亲退休时说的话:“盖楼和做人一样,基础打歪了,上面修得再漂亮也要倒。”
夜风吹过工地围挡外的竹林,沙沙作响。周明知道,父亲留下的不止这块手表——还有那些扎在心里的竹根,一年比一年深。(桂林市雁山区纪委监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