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王的客厅挂着个相框，里头嵌着三张相片，左边那张是大女婿，西装笔挺，胸前党徽格外鲜亮；中间是二女婿，黄色冲锋衣衬得他精神十足，身后围满听讲座的老人；最右角是小女婿，夹克洗得发白，袖口沾着泥，正弯腰帮老王扶着歪了的相框。
邻居们总说老王有福气：“大女婿管招商，门路广；二女婿卖保健品，孝顺贴心。”每当这时，老王就摩挲着相框旁的牌匾，眼角的褶子堆得老高。三女儿偶尔嘟囔：“爸，小周在乡镇跑扶贫，周末还来帮您挑水浇地，您咋总看不见？”老王总会瞪她：“挑水能跟引进项目、送健康比？”
大女婿第一次上门，就拎来红木礼盒，打开是套紫砂茶具，壶身“功在千秋”四个金字闪着光。“爸，这茶壶配龙井正好。”老王当即把茶具捧上客厅架子最上层，来客必指着嚷嚷：“我大女婿，半年引进三个大项目，能耐！”后来他升了副局长，送来的物件越发“压场”，进口按摩椅、年份茅台应有尽有。
二女婿开着保健品店，开春扛来磁疗床垫：“爸您腰不好，这能活血。”冬天搬来制氧机，笑着说是“公司抽奖中的”。他每周都来，提着蛋白粉、深海鱼油，边给老王量血压边说：“爸，我这都是进口货，您放心用。 ”
最让老王瞧不上的是小女婿。在乡镇当公务员，第一次上门拎袋新摘的板栗：“村里扶贫基地种的。”后来每次来，不是带捆青菜，就是只土鸡。老王生日那天，小女婿递来布袋子，里面是只印着“驻村先进”的搪瓷杯：“爸，这是今年评的，您用着喝水。”老王掂了掂，随手扔去厨房角落。
变故从大女婿单位的审计开始。纪委上门那天，他刚塞给老王一个锦盒：“爸，开发商送的和田玉。”锦盒还没开，楼下就传来警笛声。大女儿哭着求情：“他就是帮企业少走点流程……”老王攥着紫砂茶壶，指节发白：“少走流程？你知道这一步，寒了多少合规企业的心！”他翻出大女婿送的所有东西，让大女儿“全交上去”。
没过三个月，二女婿也出事了——用普通食品冒充保健品，骗了老人不少养老钱。警察来搜查时，磁疗床垫、制氧机都被贴上封条。
那段日子老王像被抽走了主心骨，整天坐在门槛上发呆。大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，以泪洗面；二女儿忙着躲债，很少露面。只有小女婿每周都来，先把厨房角落的搪瓷杯洗干净，泡上浓茶，再默默收拾屋子。老王腿摔伤后，小女婿请了年假照顾，喂饭擦身，夜里睡在床边躺椅上，眼睛熬得通红。
“你图啥？”老王在病床上问。小女婿削着苹果笑：“我娶了三丫，您就是我爸。”
现在老王的客厅墙上，只剩最右角那张照片。相框旁摆着那只搪瓷杯，杯沿磨得发亮。邻居来串门说：“王大爷，这杯子该换了。”老王端起来喝口茶，茶是最普通的大叶茶，却喝出了甜味：“这杯子啊，看着普通，底实。”
